灰烬之上(小说)
2025-07-20 15:57:12
发布于:广东
灰烬之上
陨石划破天际的那个黄昏,我正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核对报表。橘红色的火球拖着长尾掠过云层,像神明遗落的火种,在城市上空炸开炫目的光轮。同事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,没人意识到这是末日的序曲。
冲击波抵达时,整栋大楼像被巨手摇晃的玩具。玻璃碎片如暴雨般落,我被气浪掀翻在办公桌上,后脑勺重重磕在金属文件柜上。意识模糊间,我看见远处的天际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,浓烟如同苏醒的巨兽吞噬着落日余晖。
再次睁眼时,世界已陷入永恒的黄昏。
我挣扎着爬起来,额头的血顺着睫毛滴落,在视野里晕开一片片猩红。办公室里一片狼藉,天花板垂下断裂的钢筋,空调出风口还在滋滋作响,喷出带着铁锈味的冷气。窗外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—— 曾经繁华的 CBD 已成火海,摩天大楼像被啃过的饼干歪斜矗立,灰烬在空气中着旋,如同永不落幕的黑色雪花。
“有人吗?” 我嘶哑地呼喊,声音在空旷的楼层里回荡,却得不到任何回应。手机屏幕早已碎裂,应急灯在走廊里闪烁着诡异的绿光。我摸出抽屉里的瑞士军刀和充电宝,把笔记本电脑塞进双肩包,这是我仅有的装备。
楼道里堆满了杂物,消防通道被坍塌的水泥板堵死。我沿着应急指示灯的方向摸索,脚下不时踩到玻璃碎片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在三楼的茶水间,我发现了第一个幸存者 —— 保洁阿姨蜷缩在储物柜旁,怀里紧紧抱着半箱矿泉水。
“阿姨,您没事吧?” 我扶她起来时,发现她的小腿被掉落的瓷砖伤,伤口已经开始发黑。她颤抖着递给我一瓶水:“姑娘,快喝... 楼下... 楼下全是火...”
我们用撕成条的衬衫包扎好伤口,合力撬开被变形门框卡住的安全门。楼梯间弥漫着呛人的烟味,每下一级台阶都可能踩空。到达一楼时,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,大厅的旋转门早已扭曲成麻花状,门外的街道上,燃烧的汽车残骸堵住了去路。
“往地下车库走!” 保洁阿姨突然想起什么,拉着我拐进消防通道。地下三层的车库入口被预制板封堵,我们用消防斧砍了半个小时,才劈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钻进去的瞬间,潮湿的冷气夹杂着汽油味涌来,黑暗中,无数双眼睛在反光。
那是十几只流浪猫,它们被惊吓过度,弓着背发出威胁的嘶鸣。我开手机闪光灯,在光束的尽头看到了一辆完好的越野车。更幸运的是,驾驶座上还插着车钥匙。
“发动它!快发动它!” 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。我颤抖着坐进驾驶座,钥匙转动的瞬间,引擎的轰鸣在封闭空间里震耳欲聋。流浪猫们受惊四散,我们碾过满地碎玻璃,沿着坡道冲出地下车库。
街道已成炼狱。翻倒的公交车横在路中央,燃烧的广告牌不时坠落,空气中漂浮着塑胶和蛋白质燃烧的恶臭。我死死踩着油门,越野车在废墟中颠簸穿行,后视镜里,我们逃离的写字楼正缓缓倾斜,最终轰然倒塌,激起漫天烟尘。
夜幕降临时,我们把车停在城郊的超市停车场。这里的火势较小,但玻璃幕墙都已碎裂,货架像多米诺骨牌般倒塌。我握紧军刀走在前面,阿姨举着应急灯紧随其后。超市里一片狼藉,罐头和零食散落满地,有些包装被老鼠啃出了破洞。
“拿罐头,拿瓶装水,拿巧克力!” 阿姨显然比我有经验,她指挥着我把物资往背包里塞。在生鲜区,腐烂的肉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,几只老鼠被灯光惊扰,吱吱叫着钻进冰柜底部。
突然,应急灯照到货架阴影处有动静。我举起军刀屏住呼吸,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,她的脸上沾满血污,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。“别... 别伤害我们...” 她声音嘶哑,怀里的孩子早已睡着,小脸上还带着泪痕。
我们给了她们两罐水果罐头,女人接过时突然跪了下来,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:“求求你们... 带上我们吧... 我丈夫去找食物,再也没回来...”
我看向阿姨,她叹了口气:“上车吧,多个人多个照应。”
越野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,车窗外,偶尔能看到废墟中闪烁的光点,那是和我们一样挣扎求生的人。孩子在后排睡着了,女人抱着他低声啜泣,阿姨坐在副驾驶座上,望着窗外沉默不语。我握着方向盘,感觉这双手不仅要操控车辆,更要承载起三条生命的重量。
第二天清晨,我们在一个加油站发现了新的麻烦。油罐区的大火已经熄灭,但空气中弥漫着易燃易爆的油气。更糟的是,加油机旁躺着三具尸体,他们的喉咙都被利器割开,身边散落着空背包 —— 这不是意外,是人为。
“快走!” 阿姨突然喊道,“这里不安全!”
话音未落,仓库方向传来脚步声。三个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,手里握着钢管和消防斧,为首的刀疤脸舔了舔嘴唇:“留下车子和食物,饶你们不死。”
我迅速锁死车门,猛踩油门冲向他们。刀疤脸没想到我敢冲撞,慌忙躲闪时被保险杠撞倒在地。越野车冲破加油站的护栏,在乡间小路上狂奔,后视镜里,那几个男人的身影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。
“他们是‘拾荒者’。” 阿姨惊魂未定地说,“灾难后就出现了,专别人的物资,心狠手辣。我前几天见过他们**...”
女人抱着孩子的手更紧了:“那我们怎么办?往哪里去?”
我看着地图,手指停在一个标记着 “应急避难所” 的红点上:“去这里,市规划的防空洞,应该有军队驻守。”
接下来的路程变得更加艰难。国道被倒塌的桥梁阻断,我们不得不绕行山路。车子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,油耗直线上升。食物和水开始短缺,我们每天只能定量分配,阿姨的伤口发炎了,发起高烧,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。
在一个废弃的卫生院,我们找到了抗生素和消毒水。女人帮我给阿姨换药时,我在药房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地图,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避难所的位置,其中最近的一个在五十公里外的厂。
“厂有地下工事,” 阿姨清醒时说,“那里肯定有守军,有干净的水和食物...”
我们决定前往厂,但前路并不平坦。穿过县城时,我们遇到了更大的危机 —— 一群被辐射感染的野狗。它们的皮毛脱落,眼睛浑浊不堪,嘴角流着涎水,被引擎声吸引,成群结队地追来。
我把油门踩到底,越野车在狭窄的街道上左右躲闪。野狗越来越多,它们跳起来撞击车门,锋利的爪子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突然,一只体型最大的野狗撞碎了后窗,女人发出尖叫,用钢管拼命驱赶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前方路口冲出一辆装甲车,机枪扫射的声音震耳欲聋。野狗群受惊四散,装甲车上跳下几个穿着防化服的士兵,他们举着枪警惕地靠近:“放下武器,接受检查!”
我们被带到**厂的地下工事时,终于看到了希望。这里灯火通明,通风系统嗡嗡作响,几百名幸存者在这里建立了临时社区。士兵给我们分发了干净的食物和水,医生给阿姨处理了伤口,女人和孩子被安排到了妇女儿童区。
工事负责人是位姓王的少校,他告诉我们,陨石不仅引发了火灾和地震,还带来了放射性尘埃。“现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,” 他指着监控屏幕上的数据,“辐射值超过安全标准五十倍,长期暴露会导致器官衰竭。”
在地下工事的日子,我们逐渐找回了生活的节奏。我被分配到物资管理组,负责登记和分发罐头、药品等必需品。阿姨因为有医护经验,在医疗站帮忙处理伤口。女人和孩子渐渐开朗起来,孩子开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,脸上重新有了笑容。
但平静之下暗流涌动。食物储备每天都在减少,外出搜集物资的小队越来越难带回收获。更令人担忧的是,工事的通风系统开始出现故障,有些区域的辐射值悄悄上升。王少校每天都紧锁眉头,召集军官们开会到深夜。
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,警报突然响起。刺耳的蜂鸣声在通道里回荡,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。广播里传来王少校急促的声音:“所有人到避难室集合!通风系统全面失效!重复,通风系统全面失效!”
混乱中,我抓起背包冲向医疗站。阿姨正扶着一位受伤的士兵往外走,看到我来,她把士兵交给其他人:“跟我来,我知道一条备用通道!”
我们穿过狭窄的维修通道,来到一处隐蔽的储藏室。这里竟然藏着十几个人,包括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。阿姨开一个铁皮柜,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:“这是以前修建的紧急逃生通道,能通到地面的观察哨。”
我们依次钻进洞口,在黑暗中匍匐前进。通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,不时有碎石从头顶落下。爬了大约半个小时,前方出现微光,我们终于抵达了地面观察哨。
外面的世界变了模样。天空不再是昏黄色,而是呈现出诡异的蓝紫色,远处的城市轮廓在辐射雾中若隐若现。观察哨的辐射检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,屏幕上的数字令人绝望 —— 每小时 800 微西弗,是致命剂量的十倍。
“必须找到防化服,” 阿姨指着远处的哨塔,“那里应该有备用装备。”
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布满弹孔的铁丝网,哨塔底层的铁门虚掩着。推开门的瞬间,一股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—— 地上躺着两具士兵的尸体,他们穿着防化服,防毒面具掉在一旁,脸上凝固着痛苦的表情。
“他们是被活活憋死的,” 阿姨检查后说,“过滤器失效了。”
就在这时,女人突然指着窗外:“看!那里有灯光!”
远处的山坡上,一点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,像是黑夜里的星星。我们面面相觑,那片区域在地图上标记着 “危险区”,据说辐射值最高,从来没人敢靠近。
“也许是其他幸存者,” 我说,“也许他们找到了安全的避难所。”
王少校带着一队士兵找到我们时,天已经蒙蒙亮。听了我们的发现,他沉默良久,最终做出决定:“组织一支小队,去探查那个灯光的来源。如果真的有安全区域,我们必须转移。”
出发那天,阳光透过辐射雾,在地上投下诡异的紫色光斑。我、阿姨、王少校,还有三名经验丰富的士兵,穿着修复好的防化服,背着压缩饼干和水源,向着那片未知的区域进发。
越靠近灯光来源,辐射检测仪的警报声越急促。地面上覆盖着一层黏腻的黑色物质,踩上去像踩着腐烂的内脏。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臭氧混合的怪味,吸入一口都觉得肺腑刺痛。
当我们终于抵达灯光所在地时,所有人都惊呆了。那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,直径足有足球场那么大。穹顶之下,绿油油的植物正在生长,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,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里面劳作 —— 这竟然是一个生态避难所!
穹顶入口处,一位白发老者迎接了我们。他摘下防毒面具,露出布满皱纹却炯炯有神的眼睛:“我是张教授,这里是‘方舟计划’的实验基地。”
走进穹顶,清新的空气让我们忍不住深呼吸。里面种植着小麦、蔬菜和果树,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鱼塘。几名研究人员正在操作仪器,屏幕上显示着稳定的氧气含量和辐射值 —— 这里的辐射几乎为零。
“陨石撞击前,我们就收到了预警,” 张教授解释道,“这是国家**建设的生态循环系统,利用特殊材料隔绝辐射,通过植物净化空气和水源。”
当我们把这个消息带回地下工事时,所有人都欢呼雀跃。王少校立刻组织转移,老人、妇女和孩子优先进入穹顶,年轻人则帮忙搬运物资和设备。当最后一个人走进穹顶,张教授启动了封闭程序,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关闭,将外面的辐射和绝望彻底隔绝。
站在穹顶之下,看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绿油油的麦田上,我终于卸下了心中的重担。阿姨在给孩子们讲解植物的生长原理,女人抱着孩子坐在小溪边,孩子正伸手去够水里的小鱼。王少校和张教授站在控制台前,讨论着未来的规划。
远处的城市依然笼罩在辐射雾中,但在这片小小的绿洲里,生命正在重新绽放。我知道,末日并未结束,挑战依然存在,但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,保持希望,人类文明的火种就永远不会熄灭。
夕阳西下,金色的光芒穿过穹顶,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。我伸出手,仿佛能触摸到未来的温度。在灰烬之上,新的生命正在悄然生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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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7-20 来自 浙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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